从此,只要他生气,便躲在那棵树上。
我一路行至那棵树下,看见光影斑驳间落下的一截衣衫。
「师尊,我错啦!徒儿在游历之时,一直惦记着师尊,人间的好酒凡是遇到,便都给师尊留着呢!」
我一口气摆了数十坛,然后坐在树下扯那截落下的衣衫。
盛无涯的声音幽幽地传来:「宁宁长大了,都想收徒弟了。」
我一哽,幼时他常唤我「宁宁」,我听着嫌幼稚,总是让他连名带姓地叫我。
他不肯,故意把「宁宁」二字叫得荡气回肠。但也不知是何时起,他便改了称呼。
眼下忽然这般叫我,一股阴阳怪气扑面而来。
「我没有。」
我弱弱反驳,虽然确实有那个心思,但这不是被他截胡了嘛。
「没有?看来我真是打扰你的好事了!」
盛无涯怒气冲冲,自枝叶中露出一张盛怒的面容。
斑驳的光晕落在盛无涯那张容颜极盛的脸上,我呼吸滞了滞,心跳漏了一瞬,慌忙错开眼。
盛无涯确实长了张世间少有的面容,剑眉星目,即便是生气,也自有一股风流写意。
我在外游历多年,见过不少以魅惑著称的精怪,竟无一个能与眼前这张脸匹敌。
以至于我恍惚间竟生出一些大不敬的念头。
我不由得闭了闭眼,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清心决。
盛无涯怒气更胜,「怎么?现在看到我都嫌烦了?」
我有苦难言,只想着他不要揪着此事不放,拖长声音:「师尊,我错啦……」
往常我这般撒娇,他很容易就将事情揭过去。
但我想岔了,盛无涯直接跳下来,落在我身边,盯着我,一字一句问:「错哪儿了?」
我:「……?」
还错哪儿了?错在不该想着为你逆天改命?
但看他这副怒气冲冲的模样,实在不像以往三言两语就能哄好的样子。
我仔细思考片刻。
想到方才他的阴阳怪气,不由疑问出声。
「宗门里像我这般大的师兄弟们,即便没有出师,也是有资格收徒的。
「师尊,你生什么气呢?」
回应我的,是盛无涯落荒而逃的身影。
4
自那日后,盛无涯便不见踪影。
我将带回来的好酒尽数放入他寝殿,便一心教导解寒霜。
解寒霜虽心性坚韧,但也不过是个幼童,历经了灭门惨案一事,我怕他心理有什么问题,每日开导他。
他也不知听没听进去,只一言不发挥着我给他削的小木剑。
新入门的弟子刚开始都是用木剑练习基础剑法,筑基后才有资格选自己的剑。
基础剑法枯燥乏味,每日挥够一千下,才能够停下。
主要是让弟子们能够习惯自己的剑,最好能成为身体的一部分。
我不止一次听到一些师兄弟跟企图偷懒的弟子斗智斗勇。
但解寒霜不一样,他很乖,从不偷懒,也不抱怨。
如此数日,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出了问题。
解寒霜,他从没说过话。
「够了,解寒霜。」
我按在他不知疲倦的手臂上。
或许是太累的缘故,他的手臂微微轻颤,睁着一双乌黑的眸子看我。
「解寒霜,心不静,是没办法练剑的。」
他固执地举起剑,我出手打落。
他一次次举剑,我一次次打落。
终于,他累得跌坐在地上。
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颊滑落,滴在地上。
他垂着头,一言不发。
我却看到他的内心在坍塌。
他以近乎自虐的方式惩罚自己。
「解寒霜,那不是你的错。」
我摸了摸他的头,「活着不是你的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