润哥的身体恢复地不错,心结解了,药也吃了,只是身体还有点虚。
有经验的大夫来把脉,神色复杂。
「这脉象看,怕是寿命偏短哦。」
「我还能活多久。」
大夫摸摸银须,思附着。
「不过十年光景。」
十年就好,他还能做十年快活人,真好。
冬日里我煨着红枣银耳,把人养的面色红润。
他一面吃一面说。
「管家前几日来信,说是家里添了新人,还送了红封,咱们是不是也得回一个。」
我点点头。
「明日我去山上猎头獐子,赶在除夕之前给送过去。」
润哥目光闪躲,小声问能不能带他,被我严厉拒绝。
自从搬到这里,他的话多了很多,也开始学会跟我翻旧账。
比如他知道其实我并没有哥哥,我用他给的钱偷偷吃火腿炖肘子的时候他就在门外。
比如他知道,我其实是个很没有耐心的人。
当初在太子府开地,种子半月才长一点,被我提前拔了炖锅子去了。
他病愈后看到的那片是我新种的,怕长得慢特地选的快菜。
除夕夜,城内火树银花,就连城外也沾了银星半点。
我爬上高坡,跟润哥一起看那寂寥的几颗烟花。
「听说宫里顶有名的水晶肘子只在除夕夜作为菜品呈上来,你真不动心?」
我被烤栗子烫的牙疼,只好用眼神瞪他。
全咽下去后才威胁道。
「再多说话就把你扔这儿喂狼,冬天的狼最是凶狠,成群结队吃的你骨头渣子都不剩。」
他笑起来,眼神明亮。
我没能实现把人丢在这儿的愿望,倒是我自己,昏昏欲睡还是被背回来的。
我趴在他背上,听他从苦涩回忆里挑出些趣事给我讲。
比如他曾救过两次,一次是窝窝头,一次是东宫印。
「偷东宫印是要被杀头的,害不害怕?」
我很想说其实落在我手里的人命已经数不过来了,但我太困了,不想动嘴。
淮王其实是个很好的继承人,他让我杀的,多是死有余辜之人。
比如第一百个任务里的户部侍郎。
他早年间贿赂人,强抢民女,还占了人家的田地。
这些在律例上被判的太轻了,所以淮王才出手。
若是他继位,估计第一件事就是降低死刑门槛,该杀就杀。
老皇帝以仁政为根本,他却很在意法度。
「我小时候,跟淮王的关系没那么不好。」
「?」
「我不爱读书,也不爱六艺,每每被太傅罚,总是他替我抄一半,我用宫里的桂花糖糕做报酬。」
「贵妃把他管的太严了,什么享乐事物都不让他沾。所以我从来不信,他会杀我。」
我点点头,不再说什么。
老皇帝没能挺过这个冬天,国丧钟响的时候,是大年初三。
我问润哥,后不后悔。
他说不悔。
他可以原谅淮王,原谅百姓,他也可以原谅他懦弱自私的父亲。
可见面哀哭就免了,他也不是不记仇到这份上。
淮王继位,我们又换了个地方住。
那是距离京中一千里的山外山。
乡野日子过够了,就再来山里过一过。
山外山是夏天的好去处,我在半山腰开了个茶摊,日子过得清贫且有滋味。
润哥拿了几本医书学习,竟也能治好一些伤寒杂病。
这类寻常人家不舍得请大夫的病,全让他包了。
唯一的报酬就是食物,大病要肘子,小病要米面。
十年时间转瞬即逝,润哥活的好好的。
我被喂的两颊圆鼓鼓,他也多了几两肉。
我们没有孩子,我出任务的时候受过伤,不能生育了。
其实这样也好,有了孩子更不好养。
润哥在第十三年的清明去世,他那晚很高兴。
「瞧,你清明踏青的时候记得给我烧几张纸,也省得你另记日子。」
我点头答应,我说往后我就学折纸,每年清明给他折肘子栗子,省得在地府里也惦念着。
他的手垂落下来,没了声息。
他死在了我怀里。
这是最好的结局了,上天待我不薄,多留给我们三年光景,看遍了山高水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