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

　　在齐晋的专宠和纵容下，林家人越来越膨胀。

　　从一开始的圈地、欺压官员、良民。

　　到如今横行霸道，私底下修行宫，坐天子马车，出言不逊。

　　文官们都把本子奏烂了，齐晋看也不看。

　　只要是有关林家的事，他一概纵容。

　　终于，让所有人都对他这个皇帝灰心了。

　　这，也正是我和父亲所等待的。

　　上一世，我给林月瑶喂了藏红花，打掉了她的孩子。

　　这一世，我给她喂坐胎药。

　　我找了神医，开了上等的坐胎药，偷偷加在她的膳食里，猛猛给她补。

　　终于，不负众望，林月瑶怀孕了。

　　最开心的不是齐晋。

　　是我。

　　这件事终于要有个了结了。

　　林月瑶怀孕，孩子还没生下，林家直接上书，让齐晋立孩子为太子。

　　林将军在奏折里的语气，完全就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岳父，哪里还有一点臣子模样。

　　齐晋奏折看得很不舒服。

　　他少有地清醒了片刻，没有立刻答复。

　　也没有去林月瑶那。

　　而他神奇地发现，不管他走到哪，说什么话，见什么人，林家都能知道。

　　那一夜，他急匆匆地来到我这，攥住我的手：「阿姐，朕……好像被人监视了。」

　　我抽回自己的手，淡漠道：「哦，是吗。」

　　他有些急：「阿姐，我觉得……宫里的氛围有些怪，朝中也是，好像，所有人都在逼着我，所有人都在盯着我，我，就好像他们的傀儡一样。」

　　我淡漠，点点头。

　　「前朝的事臣妾不懂，陛下自己决断吧。」

　　他恳求：「阿姐，你能把我身边的人都换了吗，我不想监视了。」

　　我轻笑：「陛下，你怎么忘了，凤印都不在我手上啊。」

　　他恍然大悟，原来林家这一切权力，都是他所给的。

　　他如梦初醒，开始想要收拾这个烂摊子。

　　却不知，大厦将倾，哪是能收拾的？

　　我眼看着他一天四处忙碌，和林家斗智斗勇。

　　结果根本斗不过。

　　任他怎么做，都会被林家先行掌握，逐个击破。

　　林月瑶也整天地逼迫他：「陛下，你不是说过会立皇儿做太子吗？」

　　齐晋愈发看清她的真面目，对她也冷淡了。

　　「你怎么知道就是个儿子？」

　　林月瑶笑：「太医说了，准是个儿子。」

　　齐晋：「你这么迫不及待做什么？让朕立了太子，然后叫朕死吗？！这样，天下就都是你们林家的了！」

　　这还真让他猜对了。

　　林月瑶孩子出生的那一晚，林月瑶和她那个做禁军统领的哥哥一道出现了在御书房。

　　逼他写下立太子的奏折，然后递给他一碗毒药。

　　齐晋看着林月瑶，很难过。

　　「阿瑶，你当真要我的命？」

　　林月瑶也很委屈呢。

　　「陛下，你说你爱我，可你却不能让我做皇后，我已经受够了屈居人下，那个女人，她凭什么做皇后？」

　　她走过去，柔柔地靠在他怀中，把碗里的毒药递给他。

　　「快喝吧，如若不从，见了血就不好了。」

　　她的兄长站在一旁拔刀。

　　在那刀光冷锋之下，齐晋饮下了毒药。

　　就在这时候，我从屏风后走缓缓走出。

　　林月瑶惊讶：「你……你怎么在这？！」

　　说着，话锋一转，冷笑：「也好，那你就随他一起上路吧。哥！」

　　她唤了一声‘哥’打算让她哥了结我，可是却没有动静。

　　「哥？」

　　她好奇的回头，却见他哥手上的那把刀，已经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。

　　而他的身后，站着一个几年来饱经风霜，坚韧挺拔的身影。

　　林月瑶并不认识他。

　　但齐晋认得。

　　他很震惊：「梁阙，你怎么……」

　　梁阙冷笑，一把抹了林月瑶兄长的脖子。

　　鲜血喷涌，林月瑶吓得晕倒。

　　齐晋快要毒发，痛苦地皱着眉头。

　　梁阙丢下刀，看向我，目光温柔。

　　伸手将溅到我脸上的血擦掉。

　　「阿媛，我回来了。」

　　「嗯。」

　　我冲他微笑。

　　「趁他还未毒发，快说吧。」

　　梁阙点头。

　　他看向齐晋。

　　「陛下，我们都重生了。」

　　齐晋惊讶：「我们？你什么意思，你是说……」

　　「没错，那天掉下那个悬崖的所有人，都重生了。」

　　齐晋努力回忆着：「可……明明掉下去的只有我和皇后。」

　　梁阙沉默片刻。

　　「我和丞相大人为了救皇后，也跳下去了。」

　　齐晋张了张嘴，说不出话。

　　梁阙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林家兄妹。

　　「至于前世坠崖的原因，应该也不用我与你多赘述了罢？」

　　齐晋哭了，哭着笑，笑着哭。

　　哭着哭着，鲜血从嘴里涌出。

　　他的眼睛通红，充满了愤怒、悔恨、痛苦。

　　他望着我，满目愧疚。

　　「阿姐……」

　　我没有理他。

　　16

　　可即便如此，我还是不敢看他。

　　泪水蓄满了眼眶。

　　我不敢看死去的他。

　　据说人死的时候，人们都只会想到他的好。

　　我也一样。

　　不知道为什么，我想到的只是那个单纯清澈的他。

　　若非他有这样的好，前世的我又怎会真心错付？

　　可惜的是，他的好不是给我。

　　我的好，也全然给错。

　　梁阙揽住我，将我脸上的眼泪擦掉。

　　从未有人、待我这样温柔。

　　就像齐晋搂着林月瑶为她擦泪时一样温柔。

　　我抬头看他，看到一目星河，令人很轻易地陷入。

　　我想抽离，却被他拽住，狠狠吻住。

　　泪水从他眼角滑落。

　　他微笑。

　　「阿媛，这好像做梦。」

　　「我只有在梦里，才离你这么近过。」

　　「这是真的么？」

　　我破涕为笑，点头。

　　「嗯，是真的。」

　　梁阙定定地看着我，语气轻柔得就好像我很易碎一样。

　　「你什么时候知道的？我跟马车的时候？还是我突然跟你表白的时候？」

　　我摇头：「一开始我都不知道，是后来，我发现爹爹不一样了，然后，爹爹告诉我，你是和他同时跳下去的，你想抓住我，但是没抓住。」

　　他突然很痛苦，一把抱住我，紧紧地抱住。

　　「阿媛，我好难过，我到现在还是会做噩梦，梦里你掉下去了，但是我抓不住，我怎么都抓不住，我好无能……」

　　我轻轻抚拍着他的背，柔声安慰。

　　「没事了，没事了。」

　　「不过，我很好奇，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……」

　　他轻笑：「我说了，很早，比他还要早。只不过，我不是他，我不能让你做皇后，所以，哪怕只是在你背后默默地保护，就已足够。可我还是没有做好。」

　　我微笑，轻轻抚摸他的眉梢。

　　「你可以做好的，所以上天才给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。」

　　他目光坚定，点点头。

　　「我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了。」

　　17

　　这场闹剧还没结束。

　　林家人还在外面等着消息。

　　眼看着主子已死，林月瑶兄长的亲信立刻弃暗投明，表示效忠。

　　在我的授意下，他跑出去报假信，说事情败露了，不如直接打进去。

　　否则一定会被皇帝满门抄斩。

　　林将军信了，心想着一不做二不休，带着禁军就打了进来。

　　梁阙早有筹备。

　　他们的攻势一起，他便喊道：「林氏造反，护驾——！」

　　被他带来的边关精锐们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。

　　这些禁军和边关常年经历战事的精锐根本没法相比。

　　不过半个时辰，就被收拾得片甲不留。

　　林月瑶和她的孩子也死在了‘乱战’中。

　　梁阙从她身上拔出染血的剑，捂住我的眼睛。

　　「别看。」

　　我轻笑，拿开他的手。

　　「你觉得我是怕这些的人吗？」

　　他愣了愣，笑。

　　「我知道你不怕，但不想让你看。」

　　我有些动容。

　　从前，不管是父亲也好，还是我的夫君。

　　他们从来都希望我能帮得上忙，希望我能够坚强。

　　希望我能站在他们的身前、身后，哪怕手染鲜血，哪怕肮脏。

　　唯有他，会来捂我眼睛。

　　说他不想我看到。

　　被宠爱，做个娇滴滴的姑娘。

　　谁不想呢。

　　我收拾了心动，重回冷静。

　　淡淡道：「好了，走吧。」

　　18

　　对于齐晋的死，没多少人动容。

　　仿佛一切都已是注定，只等时机到，这栋大厦终会塌下。

　　关于谁做皇帝，大臣们也都没什么提议的欲望。

　　毕竟权力在谁手中，兵权在谁手，已是一目了然了。

　　去找个齐家的宗室子弟来继承，是毫无意义的。

　　本来他们一开始推举爹爹做皇上。

　　爹爹却说要我做。

　　我很惊讶。

　　爹爹却很愧疚。

　　「对不住，阿媛，上辈子，让你受委屈了。」

　　我摇头。

　　「不怪爹爹什么，是我们的处境就是那样……」

　　爹爹也摇头：「任何时候要做女儿的站在前头，都是为君为父的无能，你知道吗，那天从悬崖跳下去想抓住你的时候，爹爹心里啊，就只有一个念头。」

　　「那就是，如果能重来的话，爹爹一定一定不要你再嫁给他。爹爹一定要好好弥补我的阿媛，不要她再那么苦。」

　　我笑着落泪，挽住他的手。

　　「爹爹，阿媛一点也不苦，你看，阿媛掉下去的时候，有两个人为了阿媛连命都不要了呢，阿媛再无所求。」

　　--全文终--